司炉

蔓子
小王子的珍奇花园和他的园丁

 

[辟邪双子]相见不见

洛月前提下的亲情向,基本都是ooc臆测(到底还有多少臆测没测完



01


天星尽摇事毕十年后,北洛陪着云无月去了辛商城。

北洛身为辟邪王,本不该这样擅自离开,但记挂着云无月曾说此为生死之战,他放心不下。云无月说此乃两人之事,虽则北洛不是旁人,却也帮不上忙,何况他妖力堪堪恢复,应在天鹿城好好休养,但北洛若是能被拦住,便也不是北洛了。

好在大乱已平城内无事,北洛如今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纵有大事发生,撕裂空间回返天鹿也不过是眨眼的事。于是他将诸多事项丢给霓商,说自己要离开几日,霓商也只是笑一笑,说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云无月便也不再劝他。

辛商城与天鹿城风景不同,与人界相比亦是迥异,来往之人俱是稀奇模样,高矮胖瘦,人形兽型,天上地下,称得上是五彩斑斓、千姿百态。北洛事务缠身,这些年来除了偶尔去人间探望师父师娘,也未曾去别处游历,进了辛商城便十分快活,连云无月都看得出。

“你很高兴?”

“自然高兴。”北洛脱去王服换上旧年黑衣,又将头发扎高起来,辫子随着走动摇摇晃晃,说不出的轻快。

“因为辛商城?”

“不仅仅是。”

北洛拉着云无月站在卖花人面前,辛商城的花都是北洛鲜少见过的。这里的花似乎比人界的更大些,也更娇艳,花瓣肥厚层层叠叠,红得近乎要滴下血来。他从行囊中掏出银钱要买一枝赠与云无月,每次看见花,北洛都会送云无月一枝。

而那卖花人却诚惶诚恐,不敢收下:“霒蚀君想要我这花,便全数拿去,小人怎敢收霒蚀君的钱财。”

云无月在辛商城中自然是不隐去身形的,北洛看着她垂手而立,微微颔首,虽是看也不看他,但北洛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给你,你便拿着。”

北洛心道自己堂堂辟邪王,如何便沦落到靠着王妃面子混几枝花这般田地,而细细想想却又莫名愉悦——这花想来也算是云无月送给自己的吧。心想着既是旁人白送,总不好取最盛那朵,不然如何做生意,可随便一抽又配不上云无月,北洛便伸手取了其中第二娇艳的,花瓣舒展,娇艳欲滴,如佳人红唇,又似天边霞光。

“送你。”

云无月伸出手接过那花,手指扶着下巴,露出些许疑惑神色,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花别上腰间,在卖花人殷切目光中道一句谢,便转身离开。北洛自然知道她想问些什么,追赶上去,与她并肩走着。

“在天鹿城,所有人都当我是王。”辛商城热闹非常,来来往往偶然有将目光投向他二人的,也多半只落在云无月身上,北洛虽是王者大妖,但城中连魔都不算少见,大妖更是寻常,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在这里,我就只是北洛而已。”

“甚至无人知晓你的种族、名姓。”云无月带着他转了个弯,北洛看见一座华丽府邸的檐角,某些他不曾见过的异兽正蹲踞其上,金光灿烂。

“这很好啊,我很喜欢,偶尔透一口气,偷得半日闲。”北洛毫不在意,甩了甩头,头顶辫子便也晃来晃去,地上阴影随之跳跃摇晃,“我不是王。”

云无月站定下来,北洛被她看着,她的眼神向来清澈冰凉,仿佛穿透人心:“你就只是你。”

北洛弯起嘴角:“我知道。”

“我们到了。”云无月又转过一个弯,那座府邸的正面露出来,绚丽光影笼罩之下,碧瓦飞甍流光溢彩,称得上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这就是那位大魔的住处?”北洛感受到那光影流动皆是力量,不禁皱了皱眉,“他很强。”

“他是很强,但你不必担心。”云无月轻轻摇头,“我先去见白乔。”

“白乔?那名见思族?”

“是的,她被我托付在此,我自然要来看她。”云无月回头看他一眼,伸出了手,“你若愿意,可随我一同见见。”

“我从未见过见思族,倒也想去看一看。”



02


跟着云无月,北洛走进了白乔居住的院子。便是做足了准备,北洛仍旧被此地富丽吓了一跳。奇珍异宝弃如敝履,堆叠在庭院池中,阳光落下波光粼粼,尽是珠光宝气,仙草丹药、绫罗绸缎、木石矿物更是数不胜数。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未必寻得见的珍奇,在此处竟是俯拾皆是,光照下来,满地珍宝熠熠生辉,竟是晃眼。而这巨大财富的主人却仿佛并不热衷,无心打理,任由它们堆叠起来,攒着生灰。

“如今妖魔,都这般有钱了么?”北洛不小心踢到一片苍虬鳞,捡拾起来,此物触手冰凉,冷光萦绕,足有手掌大小,实属难得,“当年为了此物,我可是追遍了古厝回廊。”

“凡生于世,皆有所念,或距千里,或隔生死,烟水茫茫,不能再见。见思族人便如明镜,所思所念,皆在其中。”云无月幽幽叹气,“多少妖魔奉上奇珍异宝,只为在她身上见一次所思之人,可思如流水不可阻绝,又岂是见一面便可了结。愈是投入,愈是执迷,恨不能倾其所有,长续前缘。”

“你能看见她真实模样……”北洛思及十年前在云无月前灵境中一番对话,云无月是为数不多看得见白乔模样的人,她心无所思,意无所念,四千年悠悠岁月,她竟不曾想念缙云吗?

“他不会回来,我亦无话可说,这一面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

北洛挑眉思索,云无月连梦境都不肯为自己造一个,又怎会在见思族身上寻求一点安慰。不知该说她是过分清醒或是过分冷情,又或者足够执迷,所有假的都不算缙云。如今探寻这些早已并无意义,此时此刻,与云无月共赴这辛商城之约的是他,便已经足够。

“云无月,是你吗?”北洛辨认得出白乔的声音,甜美清澈,潺潺如水,他竟有些好奇,当自己亲眼见到她时,听见的又是否还会是这声音。

“我们进去吧。”云无月垂眼看了看腰间鲜花,嘴角挂起一个微笑,“若你在她身上看到别人,也别显露出来,她会难过。”

北洛点点头,云无月便推开了门。原以为庭院富丽如此,厅堂内应当更为堂皇,却不曾想进了门,入目所见却是素净,便可知此间主人高洁清雅,并非伧俗之人。他们在堂上坐下,已经有人奉上热茶,香气馥郁萦绕不去,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北洛听见脚步声,不觉有些紧张,他自问亲友俱在,爱人在怀,不知此番能否如云无月一般,看见白乔真实容貌。

下一刻堂后走出一人,一袭白袍光华流转,肩甲腰带寒光凛凛,身佩长剑,脚蹬长靴,一头长发束拢耳后,不必转身,北洛也知道背后是何等模样。眼前那人眉眼带笑满是喜色,几乎是小跑着走向他们,靴底敲在地面铿然有声,衣摆摇摇荡荡,披风便也飘飞晃动,竟如同生出翅膀。那相似五官,那一般身形,宛如在他面前立了一面明镜,映着他渐渐行近,直至钻入镜面。

北洛几乎忘了云无月事前叮嘱,此时此刻,他身边并无桌椅厅堂,亦无声光五色,他直直盯着堂上那人向他走来,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甚至不敢呼吸。

是了,亲生父母不知形貌,人间亲友瞬息可见,所爱之人常伴身侧,生死之交已赴轮回,他自不必替缙云了却执念,对于他北洛而言,天地之间寰宇之内,若有何人想见不能见,也只有他。

原来他此生自问了无遗恨,却仍有想见之人。

而此人竟是玄戈。

北洛不敢再看,端起茶杯聊做掩饰。他轻轻垂下眼来,茶盏中茶汤清澈,倒映他面容纤毫毕现。这一张脸,与那人究竟有几多不同,他其实已经不能记清。他与玄戈相处时日实在太短,相对辟邪寿数而言也许只是转瞬,以致于此时偷眼去看白乔,才约略觉出不同。他手指原来比记忆中粗糙许多,他脸颊原来比记忆中更瘦削些,他眸色许更深邃,他发色许更灰败,原来比之印象之中,玄戈竟更沧桑几分,初时他不曾发觉,此刻再看,便知晓玄戈命数将尽,一身凛冽威势不过勉力支撑。

白乔在笑,于是玄戈也笑起来。北洛从没见过玄戈笑,几次相见玄戈若非面无表情,便是眉头紧锁,总之严肃非常,神色冷淡。听见那句“你我本是兄弟”之时,北洛本以为能看见他一个喜悦表情,至少他能知道,玄戈视他真正如同兄弟,而非一个顶替王位的工具。

可玄戈从未对他笑过。

这样神色,真的能出现在玄戈脸上吗,这样开怀的、真挚的、毫无顾忌而天真纯善的笑容,他所见到的玄戈,会有如此表情吗?也许百年前他迎娶霓商时,也许他纵横四野获得胜利时,也许更早些他承欢父母膝下时,但北洛所能见到的玄戈,从没有露出这种笑容。他那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王者,也是伤重难支强弩之末,他更着急将一切交付给他,以至于他无心叙旧,更遑论安慰关心。

可北洛想要的,其实并非城池王位,更非力量权势,他想要的,是玄戈来不及、也许亦不屑给他的。一族之生死攸关悬于头顶,在这存亡时刻,要解释或是温情都似乎可笑,可天鹿城不欠他王位,更不欠他力量,他们欠他一个理由,也欠他三百年安乐温暖。

他只想要听玄戈一句话,可直到玄戈身死,也未曾得到。

北洛觉得自己在此处不能长留,纵然他不看白乔,玄戈的声音、玄戈的气味甚至玄戈的力量都在他身边游荡,仿佛巨大漩涡吞食天地,他立在边上,摇摇欲坠。



03


这一场比试,云无月终究是胜了,虽是生死之战,云无月却也并未取大魔性命。一场争斗两败俱伤,他二人不得不在辛商城又盘桓几日,等云无月恢复一些,才好承受裂空震荡。白乔常来看云无月,北洛便常常躲出去,几日下来竟将辛商城转了个遍。

“北洛总是躲着我,我让他不高兴了吗?”

云无月伤势转好,白乔便也留得久些,一日北洛去卖花人那里买了新的花朵,进门时却听见自己名字,此时进去只怕双方都要尴尬,便敛了气息,要向外走。辟邪耳力不弱,北洛仍能听见几句。

“没有。”云无月声音温柔,“你会不高兴吗?”

“我习惯了。”白乔轻叹一声,“他很聪明,也很强大,是妖是魔都想在我身上聊慰相思,却不知此乃万丈深渊,一旦跌入,极难回返。”

“他一直都很聪明。”

“云无月,他想见的人,他不敢见,是吗?”

“爱恨本就难言,过于复杂,自然胆怯。何况他大概……对那人有未尽之言。”

“是吗……他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吗?”

北洛走出庭院,身后再无声响。



04


北洛与云无月裂空而返,天鹿城法阵所限,即便是王辟邪亦只能停在城中传送阵上。回来时候天鹿城正是白日,天朗气清,碧空万里。城中人自边上路过,皆是抚胸弯腰,喜道“王上回来了”。北洛抬起头,王焰高悬于天,煌煌如日,金光万丈。

“是玄戈。”

云无月颔首:“我知道。”

“我从未想过,我想见他。”

“他是很厉害的王,杀伐果决,说一不二。他很强大。”云无月说着,侧头看了北洛一眼,“你如今要强过他了。”

北洛苦笑:“我吸收了他的妖力,若是还强不过他,也没脸活着了。”

“我与他亦不过仅有几面之缘。当日我辗转来到天鹿城,已是伤重,是他力排众议收留我入古厝回廊。几十年后他与我定下契约,要我保护带着信物来此之人。他当真思虑良多。”

“他为天鹿城殚精竭虑,却选择了我。”

“……北洛。”云无月抚上他肩,“也许你该去见见霓商。”

云无月受伤不轻,北洛送她进了古厝回廊,十年光阴,却仿佛又回到初见原点,进去时候仍旧是那片白梦泽,郁郁青青,生机勃勃。北洛想起缙云记忆,轻轻笑了一声,云无月横他一眼,北洛收了声,云无月索性隐去身形,北洛便也离开古厝回廊,让她好生休养,明日再来看她。

出了古厝回廊,便看得见城头王焰。许多年前他第一次从此处出来,那焰火还不是如今颜色。彼时丧钟长鸣,全城哀恸,群鸟腾空而上,而北洛浑身震颤,如魂魄剥离、肉体碎裂。那种痛他此生都未曾经历第二次,也自然没有第二次。

“王上。”霓商见他,低头行了个礼,长长金发从肩头滑落开来,闪烁一片金光。

北洛与她坐下来,天鹿城的椅子向来柔软:“跟我说说玄戈吧。”

“王上想知道什么?”

“很多。他年少模样、他能力几何,他笑起来什么样子,他会哭吗,他的伤怎么回事?他这三百年来……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过着所有辟邪都过着的日子。”霓商嘴角挂着一个微笑,“保护弱小,巡视城镇,斩杀魔族,守护天鹿城。”

北洛看着她,光芒轻柔落在她身上:“你想他吗?”

“怎么可能不想呢……但他追求力量,镇守此方,他用自己性命维持住天鹿城安稳和辟邪族骄傲,如此结局,我并不怨他。”霓商望着远处,仿佛隔着遥远时空,看见曾经种种,“王上,您问他笑起来的样子,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比天边虹霞还要夺目耀眼。他与始祖魔相斗,纵然性命垂危命在旦夕,在血泊里他也会笑。”

“很疼的。”北洛记得那大大小小的痛,毫无缘由、破空而来,玄戈与他血脉相通,他们被迫承受彼此伤痛,以此感受彼此生命,“他还真不要命。”

“王上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个?”

“霓商,你最了解他,他会后悔吗,会怨恨吗?把天鹿城交给我,当真正确吗?”

“我不能代他作答,但以我所见,您已经尽力了。”

北洛低下头,以手掩面:“他能以辟邪之躯与始祖魔相斗,能倾尽所有包括性命镇守此城,可我却……我却不能……”

“您与他,终究是不一样的。血债已经血偿,当日死伤者若能窥见身后事,也不会怨您。”

“我在见思族身上看见了他。”北洛长叹一声,“杀巫炤千百次,族人亦不能生还,我有愧于他。”

“这些话,您可以亲自对他说。”霓商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温暖柔软,是这天鹿城最柔韧亦最坚挺的力量,“他给你留下了一个梦境。”


从霓商住处离开后,北洛去了一趟慈幼房。辟邪寿数悠长,十年光阴流过,慈幼房的孩子仍旧是幼年模样。所有人向他俯首行礼,对他说一句“王上”,包括玄戈的孩子们。北洛有时候会想知道,玄戈的孩子面对玄戈时,会叫爸爸还是父亲,抑或像人间那样,叫一声“父王”?

他们只会叫他王上,仅此而已。

也许因为辟邪族推崇力量,愈是强大,愈能吞噬,玄戈的两个孩子,竟相比霓商,都更像玄戈,除了眉眼间看得出一点霓商的温柔影子,这两个孩子便仿佛是年幼些的玄戈,时光回溯、年月流转之后站在他面前。

也许是玄戈和他,他们两个人。如果当年没有被送去人间,又或者早些将他寻回,也许几百年前,他和玄戈并肩而立,也该是这副景象。

他蹲下身去摸了摸大些的孩子,脸颊软嫩,如触云雾。按照北洛原本的想法,待到这个孩子成年,他便将这一切交到他的手中,说是交付,也许更像是归还。他觉得自己仿佛人间王朝更迭时候的摄政王,强大、威武、却也突兀。十年来,他时而恍惚,仍觉得自己身在异乡。

“王上。”小孩子突然开口,北洛对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温柔的微笑。

“嗯?”

“您……很像父亲。”

十年前的北洛也许会为这一句话生气起来,然后立刻摇头否认,但此时对着孩子,北洛只是失笑:“我与他是孪生兄弟,自然相像。”

“您穿黑色很好看。”

小孩子眼神清澈明亮,宛如澄澈湖水,北洛甚至能在里面看见自己倒影,纹丝不动。难以名状的情绪突然从心中升腾而起,北洛叹了口气,揉一揉兄弟二人头发:“你们想他吗?”

“想。”

北洛在侄子双眼里,看见自己脸上神情哀伤又温柔,他看着孩子,看着自己,却不知究竟看着谁人:“我也想他。”



05


黑白相间,面容不清,人间姹紫嫣红都做剪影,而眼前一道白影如光芒乍现,长剑雪亮,宝石鲜红,在这晦暗天地中突兀而立,映得亮山河万里。北洛已看过太多次这背影,如刀如剑,挺拔锋利。

“我还以为直至消散,都见不到你。”

那人转过身来,眉眼舒展,嘴角微翘,语调中也带笑意。北洛见着他笑,一时竟有些怔愣。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模样,一点俏皮,一点讶异,再与八分喜悦相融,竟让他肃杀五官一时温柔起来。北洛无端也有几分欢喜,嘴角肌肉跳动,似乎也要牵出一抹笑意。

“玄戈?你如何在这里?”

玄戈负手而立,看着前灵境中黑云压城:“这是梦境。”

“你在我的梦里活了十年?”

“算不得活着。”玄戈轻轻摇首,“非生非死,一缕残魂罢了。”

“当真奇怪,你既能残存,为何不陪着霓商,却来我这里?”

“我此生所求,无愧而已。修炼力量护佑天鹿,我无愧父母族人,除魔安邦不曾退缩,我无愧自我,我与霓商相识百年长相厮守,时至今日缘分已尽,如何强求。”玄戈叹息一声,眼瞳中映出北洛身影,“我放不下的,唯有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你分明不放心我,护不好你的城。”

“年幼懵懂,错手伤你,已是憾事。因此害你流落人间受尽苦楚,我心不能安。成年后接掌王权处理长老会,我本该将你寻回,但双王并立相互吞噬,我只怕又会伤你。你在人间流落三百余年,错因我而起,我愧对你。”

玄戈在这前灵境中,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北洛看着他,五官锋利,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肃杀温柔俱在其中,神色变换,多有愧疚。那日见过暄池长老,北洛对玄戈已无怨怼,三百年来玄戈未曾忘记过他,双生互噬无法可解,纵然寻他回城也是无益。

他原来并非被遗忘抛弃,可当他知晓这一切时,玄戈已经化作灰烬。

这十年来玄戈栖居于此,他是否也目睹一切?天星尽摇,巫炤作乱,他是否眼睁睁看着自己先救鄢陵,弃天鹿城万千性命于不顾?他是否亲眼看见岚相闭目、羽林战死,自己曾经的左膀右臂,在他眼前化为荒魂而无能为力?他又是否看见新的王焰冉冉升起,带来长久光明,从此世间再无自己痕迹?

北洛垂下头去:“你后悔吗?”

“天鹿城交给你,我从未后悔。”

北洛攥紧了拳,十年来他一直想问的,他一直想说的,此刻在唇齿间拥塞推挤,填充所有缝隙,竟不知从何说起:“……可我并不是合格的王,我甚至不是合格的弟弟。

“我保护不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如果我不是缙云……天鹿城本不该与此有关。

“他们本不该死……我愧对岚相,愧见羽林……我更不敢见你。”

玄戈抬起手,在前灵境中,这一缕残魂竟宛如生人。他的手炽热温暖,贴在发顶宛如朝阳洒落,奇迹般安定人心。

“与魔相争,本就是我族宿命,亦是所有辟邪的骄傲与荣光。”

“对不起。”北洛握住他的手腕,这梦境太过真实,甚至感受得到玄戈脉搏振动,一如生时,“若时光倒流一切重来,我仍会……我不曾后悔。”

“你心中有愧,便足够了。”玄戈抽回手腕,按上他肩头,“这十年间,我也曾思索过,若易地而处,我是否能做出更好选择?”

“选择便是选了,北洛,便无谓好与不好。这十年来大阵稳固,百废俱兴,你已经是很好的王了。”

“玄戈……”

“你做的足够好了,弟弟。”

“你等在此处,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一句吗?”

“承蒙霒蚀君相助,我得以在你梦境中留一缕残魂。我托付霓商,若有一日你想见我,便告诉你尚有这梦中一面,足以交谈。”

“以我身上之骨,为你重塑血肉,承载你此处神识,你能活过来吗?”

“一缕残魂,不足为人。”玄戈微笑起来,“我只是在等你原谅我。”

“所以你又要走了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北洛提拳向他身上挥去,玄戈向后一仰,闪身躲过北洛这一拳,“我不原谅你,你给我留下,我总有办法让你回来。”

“存于世间,又岂看肉身躯壳。天鹿城在,辟邪族在,我又怎会不在。”

玄戈按住北洛,在梦境中拥抱了他。这个拥抱这样紧,两个人呼吸交叠,甚至听得见心跳声响。玄戈的胸甲硌得北洛肩骨疼痛,仿佛是最后烙印,北洛皱紧眉头,不愿放手。

“此后真的不必再见了。”玄戈说,“梦醒了,便再见吧。”



06


后来霓商问过北洛,那时在梦境中,玄戈是否了却执念,平安归去。

北洛点了点头,霓商也笑起来。

他们都知道,玄戈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fin.



又是自己快乐地刀自己呢……(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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