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炉

江波涛替周泽楷谈下来了一个代言，是某个具有极高国民度的快餐连锁品牌。如此一来意味着周泽楷的脸将会出现在大街小巷，刷脸都能让大家知道周泽楷是谁。

炸物、碳水、酱料、甜点，这些东西在周泽楷的身材管理计划中全部都是黑名单。为了工作，也不得不吃一口又一口，还要努力表现出陶醉和满足，周泽楷看着手里的一个甜筒，白色的冰淇淋散发着甜美而柔软的奶香，绿色的抹茶酱从上面滚落下来，像雪山被融化开一条口子，露出底下青葱苍翠的树林。周泽楷虽然是s市人，但其实对甜的耐受度并不太高，他只是闻见这个味道，就知道这个东西超出了他的糖分摄入上限。好在他的演技算不上太差，虽然在正经拍摄的时候难免要被前辈压下一头，但拍一个广告，假装自己吃得开心快乐，并不算是难事。

拍摄那天光线很好，冰淇淋融化得很快，周泽楷怎么拍这个广告，都好像差点意思。导演试图努力让他产生某种真实的喜悦，以符合这个广告的甜美定位，但周泽楷似乎就是差一点点说服力。

广告而已，其实要求也不算特别的高，导演卡来卡去自己也不好意思，决定最后再试一次就收工。周泽楷手里的冰淇淋要化了，示意导演稍微停一下给他换一根。已经有白色的泪水顺着蛋筒流淌下来，周泽楷怕它滴到手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刚刚抬起头，助理拿起了他的私人电话走到摄像机的后面，将屏幕上“0210”的来电示意给他看。周泽楷视力很好，隔着这么十几米也能看清。

是喻文州的电话。周泽楷觉得有点开心，无论喻文州是为了什么事情找他，是为了约他见面还是取消某个月定，至少他都能听见喻文州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阳光明媚，冰淇淋又融化了一点，他伸出舌头，又舔了一口。

是甜的。

导演没有关摄影机，这几个镜头就被记录下来，然后剪进了广告里面。

当时的周泽楷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跑到摄像机范围之外，把冰淇淋交给工作人员，从助理手里面接过了电话，走到公园里僻静无人的角落，接了起来。

“在工作？”喻文州的声音隔着电流也温柔得像水，即使水会导电，含着水的电流会将他变成一段焦炭，周泽楷也沉迷他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像往常跟喻文州对话一样，然后才想起喻文州是看不见的，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几秒之后喻文州还没有回话，周泽楷以为他没听到，又补了一句“是的”。

“那我打扰到你了吗？”

周泽楷回头看一看正在吹小风扇的导演和正在分吃废弃拍摄道具的工作人员：“还好。”

“天太热了，工作会很辛苦吧。我让人给你们送点糖水。”

“其实还好。”周泽楷私心没好意思告诉喻文州他们正在拍冰淇淋广告，现场甚至带了一台冰淇淋机来。

“甘蔗马蹄？陈皮绿豆沙？还是杨枝甘露？”

“都好。”周泽楷想象着喻文州此刻穿着西装正襟危坐，脑海中却还在翻甜品单子，连着报一串菜名仿佛要来点菜，明知道“可爱”这两个字与喻文州毫不相配，但还是禁不住觉得他可爱。

“我就知道你没什么意见，还真是个佛系美少年。”

周泽楷握着电话，太阳晒得他有些昏昏然，他额角在冒汗，手心也在出汗。他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又哪里能有什么要求，喻文州愿意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那就让助理都买吧，你一定要先挑自己喜欢的，别让别人抢走了。”

“好。”周泽楷蹭了蹭额角的汗，让它不要流下来晕了妆，“我回去了。”

这个广告后来被投放到每一个连锁店的小屏幕上，甚至有粉丝自发包下大的led屏幕来播放。她们说这个广告把周泽楷拍得可爱，拍得英俊，是神仙拍摄，她们说周泽楷伸出舌头舔冰淇淋的样子像只猫，而笑起来又是不属于人类的盛世美颜。她们希望全天下都来品品这个可爱楷楷，人间天使，必须拥有，今夜我们都是冰淇淋。

粉丝们看完广告排起了长长的队，她们说这新口味不知道得有多好吃才能让楷楷露出这么开心的表情。粉丝是很狡猾的，喻文州刷微博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笑出声来，毕竟众口难调，有人觉得好吃有人觉得不好吃，觉得好吃的当然开心快乐，因为买冰淇淋还会送张小海报，觉得不好吃的呢，就换了种说法，说周泽楷面对这样的冰淇淋还能露出幸福表情，可见演技大有长进，未来可期。

喻文州其实对大街小巷都是周泽楷的脸这件事，有一个非常微妙且摇摆的态度。

周泽楷越来越红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变得更红好像是周泽楷唯一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也好像是他唯一能给周泽楷的。这样的关系本来就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彼此都必须得点什么，才能保证一段关系的安稳。

但这个广告把周泽楷拍得太好看了，画面里的周泽楷年轻、干净、仿佛能在身上闻到青草的芬芳和洗衣粉的味道，他就好像会出现在每个人人生中的英俊帅气的男同学，每个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一种初恋。他在阳光下站着，拿着一个在烈日下有点融化的甜筒，冰淇淋的外围微微塌陷下去，仿佛时刻要滴落下来，弄脏他的手指。于是他低下头去，伸出一节粉红色的舌头，然后他抬头微笑，阳光顺着发梢滑落，他的嘴角仿佛有香甜浓郁的奶味。他的眼神明亮，像一泓泉水，即将倾泻出期盼、喜悦与幸福，像个将要获得奖励的孩子，他的快乐也干净而真诚。

太好看了，而且太多地方都能看到了。喻文州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不识大体的具有小众优越感的周泽楷早年老粉，他觉得自己的宝藏被世人挖走了，他好像有点莫名的失落。为了缓解这种心情，他认认真真看了几篇粉丝小论文，还在首页刷到众筹包屏的时候给链接里打了一笔钱。

越混越像个粉丝了啊，还是有钱大粉的那种。喻文州为自己的没出息疯狂叹气。

之后的某一天，喻文州自己开车带周泽楷出去，路过一个没什么人的快餐连锁店，喻文州恰好在等红灯。玻璃上有周泽楷的代言图，甜品站边上的屏幕滚动播放着他的甜品广告，喻文州正偏着头向外面张望，显然是在看那个广告。

周泽楷其实是不想看这个广告的，他甚至很少去看自己从前演过的电视剧或者mv。他有时候会思考自己这样也许不应该去当演员的，他不太喜欢虚假的事，他害怕看到虚假的自己。他在屏幕里虚假地生活，虚假地爱，虚假地恨，又虚假地死去，他分明很害怕看到那些表情。

可面对这个广告的时候，真实又让他无所遁形。

那个不是有意拍摄的表情太过真实，他的喜悦太真实，他的幸福太真实，他的小小的侥幸的企盼都从眼睛里面跳出来，跳出了眼眶，跳出了身体，跳出了屏幕，他做贼心虚，觉得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开心是因为接到了一通来自喻文州的电话。

喻文州会看出来吗？喻文州会看到的吧。大街小巷处处都是他，何况只要喻文州愿意，他能搞到片场的全部记录copy，他应该早都知道他的这样的快乐的眼神，是因为他的电话了吧。

他在广告里看见了流淌出来的，粘稠的爱意。

喻文州会看到吗？

绿灯亮了，喻文州突然打了个方向在路边把车停下来。周泽楷疑惑地看着他，喻文州对他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像个即将实施恶作剧的孩子。喻文州捏捏他的手让他不要下车，然后走了出去，周泽楷眼看着他走到了甜品站门口，对售货小姐说着什么，然后拿出手机付款。在等待的过程中，喻文州一直看着屏幕里的周泽楷。周泽楷简直想冲下去把喻文州拉回来了，可他也确实不敢出去，他怕被路人碰到，就更加尴尬了。

堂堂总裁家财万贯，居然亲身亲自亲力亲为去连锁快餐甜品站买一个二十块不到的甜筒，传出去还能在总裁圈里混下去吗？他知道喻文州那里冰淇淋的存货，都高档得不行，有一次喻文州给他喂了一口，那种冰淇淋才能真正让他突破身材管理的自我防线。后来周泽楷偷偷查过牌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吃冰淇淋的好。

喻文州回来了，拿着那个他吃了七八遍的甜筒，周泽楷看到它就能想起那种甜腻的奶香味。喻文州用一只手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奶香味塞满了车前座，喻文州正看着他笑。

“酱不好吃。”周泽楷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来打破尴尬，而喻文州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喻文州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周泽楷发现他挑衅似的把酱舔进了嘴。那真的是个很甜的酱，喻文州怎么就偏偏不信。果然喻文州轻轻皱起了眉，露出了一个比较微妙的表情，周泽楷想，看吧，你这种吃惯了高档货的嘴，怎么可能觉得这个好吃呢。

喻文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惋惜：“可惜了，这里已经没有海报了。”

周泽楷知道买这个甜筒会送一张海报，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她的粉丝们成天排队奔波为了那一张海报，工作室里的人每天都在拿统计到底哪个姑娘比较拼做业余乐趣，准备到时候组织一下活动发奖。

但周泽楷不能理解喻文州，喻文州如果想要海报，抬抬手就会有上万张送到他桌上，只怕他糊墙都能糊三层，总不能真的来体验生活，做追星男孩吧？

“你的粉丝很厉害啊，连这里都不放过。”喻文州又舔了一口甜筒，周泽楷觉得他有问题，他又想到了什么在此时此刻不该思考的东西，“不过我有真人了。”

喻文州发出了满足的叹息，把甜筒递到他手里，他觉得喻文州像一只猫，他好想去呼噜呼噜喻文州的肚皮和脖颈，当然他知道他不能。

“味道其实也还行，没那么糟糕。”

周泽楷接过甜筒，在喻文州舔过的地方啃了一小口。

“嗯。”他点点头，“甜的。”

为了补一补必须删掉的字数，我又手机打字开始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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